T.柚西

“岁岁常欢愉,万事皆胜意.”

【皇权富贵】山夕不知心底事(完结)

   * BE预警         应该能在玻璃渣里找糖

“私设:心口不一师父丞×天命之后徒弟昊”

“当时朝代不分男女都可以结婚亦可生子”

  “分为四篇发完,已完结。”



00

“他到底还是爱他的。”



01

黄明昊被送到泽佳山山主手里时,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要面对什么。

   那是他很小送他来的人为他吃了粒糖丸,他便昏昏沉沉的被带上山去,山上的雾很大,中年冷冰冰的,有双手接过他身上有优,雅既然的香气像是雪,却比雪更清冷。

   后来他才知道,抱他的人就是泽佳山山主,他未来的师傅范丞丞。

    那年他5岁,不过刚刚晓事,范丞丞将他带在身边,说是亲自看顾,可他向来不识烟尘,随手喂他喝了口水,倒将他唱的咳了半宿。

     黄明昊缩在床头,眼里泛着红,一双一件端倪的桃花眸里烟笼雾遮,实在是祸水的料子。范丞丞看了半晌,到底向他伸出手来,他便凑过去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的怀中。

     你不怕我?    范丞丞一时好奇。

     他奶声奶气的回答,怕可我不敢一个人睡。

     他是江左黄家的小儿子,千娇百宠长到这么大,难得的是乖巧懂事,这样柔弱的望着人时很难被拒绝,范丞丞抱着他去了自己房中将他丢在床上到睡叭,我陪着你。

   后来黄明昊养成了习惯,每天都宿在范丞丞房里。范丞丞是泽佳山的主人没人敢多言,黄明昊也不知这有什么不妥。

  范丞丞虽然照顾他时,笨手笨脚可论起别的却是个行家,他教他弹琴调香,沏茶诗书,初始他兴致勃勃,可课业严苛,哪是他能跟得上的,有一次黄明昊发了脾气,把书本都丢进了锦鲤池。

    锦鲤池的水是从雪山流下来的,站在一边就觉得彻骨寒凉,黄明昊忐忑的望着范丞丞,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却又觉得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。

    范丞丞问他:“没了书本你可怎么上课?”

    黄明昊凑过去撒娇道:“师父,往后都不上了,行吗”

     范丞丞没说话。抬起手,一把将它推进池池子里。是圣经淹没了他,他慌乱的挣扎透过层层的水波听到他的声音,课不上不行,书本是你亲手丢的,也该亲手拾回来。

    那一次,黄明昊发了高烧,修养了十几日才好转,范丞丞来看他时,他赌气闭着眼,可睫毛上还挂着泪珠。

     范丞丞替黄明昊将那泪抹去,问他:“你以后还敢乱扔书本么?”

     黄明昊不语,范丞丞笑道:“你线下觉得学这些东西辛苦,可这些只是为了让你未来的路走得不那么艰苦。”

     他的话说的不尽其不实,黄明昊听不懂却能感觉出他难得的真意,他委屈的呜咽一声,他拍拍他的肩膀道:睡吧,师傅陪着你。

     黄明昊偷偷看他,他崇拜萧伯,轻轻挑着风流天成,偏又十分凉薄,像是这万事万物都入不得他的眼,他的心。

,   那年岁天下不太平,黄明昊被送到泽佳山前战火已经从边境快要烧到了江北,他娘亲送他走前,一直牵着他的手道:昊昊,到了山上要听仙人的话。

02

泽佳山是修仙的地界,凡人眼里可不就是仙人吗?

但黄明昊来了才浑浑噩噩的知道,这里从不修仙,他也问过范丞丞,他替他包了颗葡萄塞进他的嘴里笑到,这样的世道哪里容得下仙人,昊昊你看看,总有一天这天下苍生要在你一言一行里战战兢兢,任你差遣。但临了也不过叹~句:“傻徒弟。

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,算起来也有了10年时光。

足够他从小小一团消瘦了腰肢,先尝了双腿那双桃花眸子,望人时不消,只要似睐非睐,便足以动人。

他十五岁生辰过完时,山上来了名不速之客,那时

他已不同范丞丞睡一间房了, 却仍喜欢跑去找他。范丞丞将他赶出去,他有些不悦,攀上后窗那棵桥桐树,悄地偷听。

那人穿了一身官服, 在范丞丞面前,却也只能行学生礼,恭敬地跪着。他偷听得晚,错过了关键句,只听得范丞丞冷冷笑, 道:“他才 十五岁,何须这般着急?”

“您有所不知,叛军已经攻下了江左,天下大半落在旁人手里,陛下也只是忧心罢了。”

树上有只鸟掠过去,黄明昊吓了一跳,只一动便觉范丞丞瞥向他。他缩在树丛中,许久许久。范丞丞到底轻轻叹,似是倦极般道了一句:“知道了,我会准备的。”

那人当日便离开了泽佳山,黄明昊心烦意乱,随手在纸上勾了几枝兰草,又三心二意地添了只蚂蚱。范丞丞看得有趣,问他:“你怎么心神不宁?

黄明昊嘟着嘴不说话,却又忍不住问范丞丞:

“师父,您要把我送走了吗?”

他实在是个敏锐的小东西,范丞丞提笔在画上又加了只蝴蝶,说道:“ 你听谁说的?”

“我偷听来的。”他双眼漾着惶然, “您别送我走,我还有那么多东西没学会呢。”

“不会送你走的,你还有这么多没学会呢。”范丞丞顺着他的话说道,看着他欢天喜地地说要将画被起来,他最终将后面那句话咽了回去。

可原来,范丞丞说的不会只是哄他的。

他又跟着范丞丞学了一年,这年里他 不再学那些琴

棋书画。范丞丞教他骑马、射箭、兵法、 战术,这些以前拿来闲暇时陶冶情操的东西,反倒成了重点。幸好黄明昊极聪明,什么都是一点就透。

开春时,黄明昊过了十六岁生辰,范丞丞送了他件衣裳。黄明昊换上衣服后,窈窕到再掩不住曼妙身姿。范丞丞淡淡垂下眸去,同他道:“过两日, 朝廷中会派人来宣圣旨,册封你为太子妃,你准备下山,早做打算。”

“啪”的一声响,是黄明昊握在手里的一根珠钗掉在地上。他茫然地去捡,却不小心划破指尖。

“师父,”他低低地问了一声,“您说什么? ”

范丞丞道:“你可知当年 自己为何会被送来小苍山?”

他红着眼圈摇摇头,眼泪滚了下来,看起来可怜到了极点。

“因为你是命定之人,你注定要嫁给这天下的主人。

十六年前紫微星动,我受皇帝嘱托卜算-卦,知晓凤星降在了江左黄氏。这么多年,我表面上是替大姜培养皇后,私心里,我却希望你找到真正天命所归之人,坐上那个尊贵的位置。”

他字句娓娓道来,黄明昊听得僵在原地,握着他的

衣袖哀求道:“可我不想当什么皇后, 也不想寻天命所归。师父,我只想和您一直在一起。”

多天真的愿望,若是人人都能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,便也不会有这样多的悲欢。范丞丞的手掌拂过他的面孔,这张倾城绝色的脸, 眉眼仍是稚嫩,却早晚会潋滟出无边的风华,让无数男人为之倾倒。

三日后,朝廷的旨意真的下了过来,却只有范丞丞一人迎过去接旨。宣旨的太监问他:“黄公子呢? ”

他还未说话,从花廊里转出个人来。这三日的磋磨,令黄明昊憔悴了不少,范丞丞只恍惚,他便走近了,却又同他擦肩而过,将圣旨接在手里,有些天真地问道:“若我去了京城, 便是太子妃吗?”

“自然,您可是皇帝陛下亲封的太.....”

“可我听说,太子是个残废,连字都认不得几个,这样的人也能当太子? 

他说的是大逆不道的话,那太监脸色变,连范丞丞也冷声道:“ 没规矩。

“我说笑罢了。”他笑起来,向着太监落落大方地行礼,说道,“您别同我 般见识。”

这件事到底含糊过去,太监去别处歇息。范丞丞沉声道:“你可知你刚刚的话若是传入京中, 对你将来的处境...

黄明昊收了笑,眼底弥漫着泪光,说道:“ 我只是....

到底意难平。”

这个人分明知道他黄明昊爱慕的是谁,一直求的 ,又是什么。

可他不说,他便装作未觉,一等的冷静, 却也一等的残忍。最后范丞丞也只是略微无奈的说了句:“下次不准再这样胡闹了。”

果真,自那之后一直到离开,黄明昊都没有再闹过半次,更何况,根本也算不上胡闹。

“他总是那样懂事的让人心疼。”

黄明昊启程那日,被束上了眼,这是泽佳山的规矩。他到底有些怕,强作镇定立在那里。范丞丞上前牵起黄明昊的手,低声道:“师父领你走完这一 程。”

十年师徒恩情,临到分离,也只剩了这携手程。黄明昊故意走得很慢,他将手指一根根地缠住范丞丞的指尖,他停住步子,撤回手道:“昊昊, 保重。”

“师父,”黄明昊哭起来,“再送我走一程好吗? 就一程。”此地已至山门,峰峦叠雪,稀薄的日光映得她肌肤晶莹。范丞丞用指腹拭去他脸上的泪珠,温声道:“这么大的人了,怎么还说哭就哭?

他这难得的温柔,令黄明昊心底越发痛苦,他哭得浑身颤抖,忽然脚下一轻,被人抱在了怀中。范丞丞的气息笼罩住她,他时连哭都忘了,只顾抬起手紧紧地揽住范丞丞的脖颈。

太监犹豫再三,上前道: “先生, 这不合礼数....”

“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,我不忍爱子脚踏凡

地,又有什么不合礼法?”范丞丞冷冷道。

太监不敢多言,眼看着他抱着黄明昊踏出山门。

山脚下,礼炮齐鸣,十里红装簇拥着风辇缓缓驶向京城。黄明昊被范丞丞点了穴道,昏昏沉沉地躺在车第中,一行泪滑下,没人鬓中,不见了踪影。

山脚下,范丞丞伫立良久,向着弟子招了招手,道:

“扶我一把。弟子上前,触手只觉一片黏滑,细看去,却是他浑身已被血湿透,唯有一双眸子含着一 抹温情注视 着那远去的凤辇。

03

  那日后,大雪封了泽佳山,银装素裹,再不见伊人如昨 。

黄明昊到了京后,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。他讥讽太子残疾一事,皇后知道后大怒,抵京当日便让他在宫门口跪了一夜。

他合起眼,心想:师父,这便是您要我来的地方,

有什么好呢?

半夜时下起细雨,湿了衣襟,他打个哆嗦,一边却有人缓缓行来,将把油纸伞挡在她头顶。那个人有双凌厉凤眸,黄明昊刚想说话,他却问道:你便是我的太子妃?”

传闻中的傻太子竟有这样的好皮相,黄明昊有些错愕。他勾起唇角笑了,道:“我叫玄胥, 是你未来的夫君。”

那一夜,玄胥坚持要陪着他,一把伞撑在他头顶, 自己淋湿半边衣襟。第二日,他便病倒了。皇后打了黄明昊一耳光,厉声道:“你去好好照看! 若胥儿有哪点不好,你便加倍偿还。

黄明昊到了太子宫中时,玄胥正将头埋在被中,看他来了,兴高采烈道:‘ 我就知道,我若病了,母后便不会责罚你了。

“你是装的?”黄明昊愕然, 他却狡黠笑,道,“给你看我的皮影戏。”

他赤着脚跑到屏风后,先举着一只孙行者唱了一 段,看黄明昊没反应,便又换了出戏。戏里唱的是大姜的传说:

曾有九尾狐衔珠而来,太祖得明珠,亦得天命,终成大姜百年江山。那九尾狐后修成仙人,不知所踪....

他唱得如泣如诉,黄明昊手颤了一下,抬起眼,却只低声道:“别唱了。”

玄胥停下来,有些茫然地望着他。他勉强一笑, 问他“这个皮影能送给我吗?”

那皮影人着紫衣,广袖当风,黄明昊拿指尖拂过,想了想,取了朱笔在其脖颈点了两笔。朱砂妖娆,同心底那个影子越发相似,他轻声道:“师父, 我好想您。”

因为有着玄胥护佑,皇后总算不再找黄明昊麻烦。玄胥有孩子的天真,却也有孩子的霸道,他总将黄明昊困在身边,理直气壮说道:“你是我的太子妃, 我们自然该待在一起。

黄明昊有些哭笑不得,却也不忍心拒绝他。实在是个很好的人。哪怕心智有损,却也心地善良。

在皇后的假促下,他们俩很快定下大婚时日,偏偏皇后却领了个姑娘,笑盈盈的道“儿你还记得吗,这是你表妹。”

想来皇后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, 寻来这样眉眼温顺却又极美的姑娘。玄胥嘴着嘴不肯说话,

皇后便问之娆:“太子妃觉得如何?”

“风华绝代,楚楚动人,娘娘的亲眷,自是极好的。”黄明昊含笑说了,皇后听后冷道:

“既然这样好,便同你组妹相称,往后同照料太子,也免得你太过劳累。

这是还未成婚,便要塞人来分她的宠。黄明昊只觉好笑,低眉顺目答应了,玄胥却说道:“母后, 我只要昊昊一个就够了。”

他一向听话, 这是第一一次忤逆,皇后变了脸色,护甲敲在桌上,铮铮作响。气氛正紧张,外面跑来个太监,恭敬道:“娘娘, 陛下宣太子妃去乾清殿。

“那是祭神的地方,要他去做什么?”

“奴才只知是范先生来了。”

一时间,皇后同黄明昊同时倏然起身,只是不待皇后发话,黄明昊便拎着衣角跑了出去。他跑得很快,丢了一只绣鞋,却也不甚在意。

殿内光亮熹微,范丞丞同皇帝并肩而立,正在品评一幅画作。黄明昊立在门前久久不敢上前,倒是范丞丞先冲她颔首,唤了句:“明昊, 过来。”

·“他都不肯叫他昊昊了……”

黄明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,束手立在他身侧,连向皇帝行礼都忘了。皇帝不以为忤,夸赞他知书贤良。范丞丞唇边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, 仔细打量着他。黄明昊时连呼吸都屏住,却听得他道:“毕竟马上大婚了, 自然要上得了台面。好了,你下去吧,我与陛下还有事要说。”

心轻飘飘地飞起来,却又沉甸甸地落下去,黄明昊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,待反应过来时,却是坐在长廊上,玄胥正半跪在他身前去勾他的脚。他吓了一跳,正踢中他的肩头,玄胥“哎哟”一声,把手里握着的绣鞋给她看。

“昊昊,我捡到了你的鞋,光着脚会疼的。”

黄明昊默不作声地接过鞋子,自己套在脚上,-旁的玄胥却忽然问道:“昊昊, 你哭了?”

他这才发现自己哭了,胡乱地擦去眼泪,替他拍了拍肩上的灰,道:“你跑出来找我, 皇后娘娘没生气吗?

“我是偷偷溜出来的,母后不知道。”玄胥伸手 替她把眼泪擦掉,哄他道,“别哭了 ,我演皮影戏给你看好吗?

心底的委屈涌上来,淹没了他,可到底有人愿意陪在他身边。

黄明昊将头埋人他怀中,喃喃道:“他来了,却连句多余的话都 不肯同我讲……黄明昊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,鸣咽着低声哭泣。

玄胥笨拙地轻抚他的背脊,安慰道:“我一 直陪 着你好不好?”

紫藤花隐天蔽日,便连远处一道身影也堪堪遮去,只瞧得见一身紫衣缓了一刻,便转身离去了。

黄明昊大婚前,范丞丞到底见了他一面。天上挂着一-轮月亮,他立在那里,仰着头看月亮。黄明昊慢慢走过去,范丞丞瞥他一眼,笑道:‘还是这样的孩子脾气。黄明昊还在赌气,垂着眉目不肯说话。范丞丞问道:“在宫里过得好吗?

“不好,他们都欺负我。”黄明昊微微抬了眼,睨他一眼却又移开,那眼睫像蝶翅一样,忽闪着落在心底。

“傻,这天下一等的富贵地, 又怎么会不好?”黄明昊心里很难过,眼前的范丞丞离他很近,却又远远地触不着。

“师父,您什么时候带我走?”

“你想去哪里?这天下已乱,再无一寸乐土了。”范丞丞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
黄明昊哀求道:“哪里都好, 丞丞,你分明知道我的心意....”事到如今,黄明昊不想再等了……

范丞丞止住她,冷冷地道:“怎么这样没规矩,叫师父。”

后又道:“你不该记住。”

大婚那日,玄胥坐在床前,没敢碰黄明昊,只是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昊昊, 咱们睡吧。

“好啊。”黄明昊说着,自己解了衣扣,露出一截莹润的肌肤。玄胥视线不知往哪儿飘,却被他握住手,柔声道:

“咱们已经成婚了,阿胥,你晓得成婚是什么意思吗?’

玄胥自然是晓得的,有范丞丞在朝中,皇后到底不敢再对这桩婚事作梗,找人教授他该做什么。

红烛落了一夜的泪,天光乍破时,黄明昊醒过来。她拖着步子下了床,从柜中翻拣出一只瓷瓶, 里面放着几粒药,

是范丞丞特意为他调制的利于受孕的药。

紫微星数已乱,连他都卜不出究竟谁才是真命天子,他要他怀上玄胥的孩子,替代玄胥,成为天下的主人。

黄明昊服了药,回到床上缩回玄胥的怀中。玄胥下意识的静静抱着他,微微暖热他彻骨的寒意。

成亲三个多月时,黄明昊被诊断出有了身孕。那段时玄胥整日跟着她,他回头, 就能瞧见他望着他,眼里亮晶晶品地问她:“昊昊, 你说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?”

黄明昊不说话,垂着眸一笑, 他便兴致勃勃地去翻书,艰难地念着字,琢磨未来孩子的名字。

如果这样下去,也许会幸福的,不管什么天命凤命

他总归会拥有一个爱他的男子和自己的亲生骨肉。

但梦被打碎时总来得特别突然。天下大乱已久,大姜不过苟延残喘。范丞丞来时身上染着寒意,大概是下了雨,他衣角湿了,显出落拓的身影。

黄明昊正在看书,雨声零碎地落了进来,他抬起眼,看到范丞丞远远地望着她。

其实不远,只是他们已经这样久没曾见过,每寸光

都是凌乱的。黄明昊放下书,问道:师父, 您来做什么?”

范丞丞伸出手,将碗药放在桌 上,黄明昊有些怔松,却听得他低声道:“这孩子不能留了。 紫微星动,帝星已明,明昊,你该去真龙天子身边,辅佐他成就帝业。

黄明昊艰难地听着,不懂他在说什么,却又明明懂。脑子里纷纷乱乱的,却是那一年他带他去赏花。那时他还小,衣袖遮住指尖,他便单膝跪在他面前,垂眸替他一折一折地卷上去。花枝垂下来,遮住半的阳光, 映得他眼底是碎金的颜色。他看得痴了,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眼,长长的眼睫擦过掌心,一路酥麻到心底。

原来花落已经这样久了。

黄明昊下意识地掩住肚子,范丞丞的面容一半 遮在影中,望着他沉声道:“明昊, 听话。”

他听了太多次他的话了,人生一遍遍地转了方向, 按着他的指示点点地前行,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最初求的只是他的爱。 多卑微,多可怜,可连这一 点点单薄的念想都留不住。

范丞丞失去了耐心,上前捏住黄明昊的下颌, 将那碗药汤灌人他口中。药汤是烫的,苦如无望情爱,灼烧着肺腑。

他绝望地挣扎,指尖很狠地刺人他的手臂。他终于放开她,望着他惨白的面容,抬起手想要替她拂一 拂面上的碎发。

“别碰我!”黄明昊凄厉地尖叫着,向着身后的床榻缩去。他想变成很小的时候,小小团,可以藏在他的怀中。

可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境地,他给了他很多很多,却又一件件地拿走了。

04

孩子的离开是-件悄无声息的事。

只有沾血的衣裾同腹中撕裂-一样的痛,提醒着黄明昊曾经有一 个生命来过。他陷人昏昏沉沉的睡梦里,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落着。玄胥一直守在她身边, 急得不知所措,却又柔声安慰她:“昊昊别怕,昊昊别哭。

可后来,连这点温柔也没有了。屋里安静下来,他只听得到自己单薄的呼吸声。不知过了多久,有人轻轻推了推她,道:“黄公子? ”

黄明昊缓缓睁开眼,看到有个女子正倚在窗前,她有柔顺乖驯的眉眼,看黄明昊醒了,连忙说道:“您还记得我吗?”

黄明昊在记忆里费力地翻拣,总算忆起,道:“你是皇后娘娘带来的.....?”女子扶起她,替她喂了粒药丸下去。她有些想要作呕,忍了忍问道: 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你大概不知,为了让你能好好养病,范先生在你的饮食里下了药,务必让你一直这样昏昏沉沉睡着。”女子说得委婉,黄明昊却听出了言外之意。他强撑起来,将盏茶一饮而尽,总算清醒了些,道:“我养了多久病了?”

“已有大半年时光了。”

大半年光阴,范丞丞让她无知无觉地躺着。他心下掠过许多念头, 却又不敢去信,只是问道:“玄胥呢?”女子望着他,眸底有怜悯,手脚利落地替他穿好衣服,只说了一句:“太子被派上了前线,现下已全军覆没,他被俘了。

黄明昊勉强下了地,腿脚绵软无力,只能缓缓前行。女子直搀扶着她,将她送到一-座偏殿前。

“黄公子,现下也唯有你能劝服范先生,将太子救回来了。

“你为何要这样做?

“你不晓得,太子他幼时并非这样弱智的。后宫倾轧,在他饭里下了毒,他才会心智有损,可私心里,我永远记得他替我做了只纸鸢。”

女子说到此处垂下眸去,良久,向着黄明昊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了。

殿内的范丞丞正在下棋,他同自己对弈,落下一子后,道:“明昊, 来我这边。”顾思落慢慢地走过去,身体还是虚弱的,

心里却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。 殿中燃着佛手香,清幽雅致,却抵不过范丞丞俊茂的侧脸。有多久了,十数年水样淌过去,但没有一人能在他心底刻下痕迹,这天下不行,他黄明昊亦不行。“范先生。”他行了一礼,跪在地上道,“求您劝陛下,将太子救回来。”

黄明昊瘦了许多,衣裳穿在身上空落落的,范丞丞将粒白子落下,缓缓道:“我教过你, 想要的东西,总要拿什么来换。太子被俘已成定局,若要救他,势必要赔上大姜仅存的兵力,陛下肯定不会轻易应允的。”

他说得含糊,黄明昊却立刻明白过来:“你是要.."

她到底说不下去,范丞丞应了,又垂下眸去,将那一局死棋拂乱了。黄明昊一直逆着光跪在那里,头垂得很低,

若是往昔,他早就该哭了的,盈盈的,让人无从拒绝他的任何请求。

这些年实在苦了他,那些无声的磋磨将他一点点地塑成了另一个人,他无人可说,捂在心底一点点地溃烂成毒。

可这便是他的人生,是星轨钦定的天命,帝星已动,自然该有后星相随,他若不顺应天命,也只有死亡这条路可走,那此求而不得、溃烂成毒的情爱,都忘了吧。

“明昊,我还记得那一年, 你刚来我身边,小小一团,却已知抱着我的手不肯松手。我那时就想,这样一个小东西,便能成为未来天下最尊贵的人吗?可你从没让我失望过....”

“我已经都忘了。 ”黄明昊却笑了起来,终于抬起头,眼底没有泪,没有恨,空空如也,片寂然, “听您的话,我都忘了。”

那年于青史之上,也不过数行,妮妮便道了一 一生的故事:黄明昊以再嫁之身得到了叛军首领的宠幸,用自己换回了被掳的大姜太子。无论人们说他不知廉耻,还是倾国绝色,却无人知晓,他初时只坐在一抬小轿里, 悄无声息地被送入叛军之中。

那一夜星河光烁, 粒粒无声,男子挑起黄明昊的下领打量道:“这便是传闻中注定的凤命之人? 也不过如此。”黄明昊亦笑,直视着男子的阵子,柔声道:“若有凤命,也只依附在真龙身侧。我的命是生是死,是贵极天下还是烟消云散,也不过握在您手里。”

这话说得滴水不漏,男子不隔道:“既然如此, 我便要你看着,你的命到底是何种模样。”

那一年,黄明昊二十二岁,年华正好,却仿佛已落尽了一生的泪。

之后岁月匆匆,他替这个男子生了三子一女,待得天下统一,他终究坐上那-一人之下、极尊极贵的位置。成为皇后的第二日,天子问他还有什么愿望想实现,他微微一笑,抚着怀中年幼的女儿,低声道:“我此生只有一个愿望,便是再回一-次小苍山。”

天子宠她,因着他知书贤良,却又腹有乾坤,最艰难时,是他从那尸骨累累的战场上将天子找到,又一步步地背出来。

“要朕陪你一起吗?”

天大的恩宠,到他面前却也只换来一个浅笑, 她道: 

“陛下日理万机,哪敢用这样的小事惊扰,我自己去也便罢了。 ”

黄明昊启程时,天子亲自来送,望着她,忽然问道:“明昊,你还会回来吗?”

黄明昊有些讶异,说道:“我的夫君和儿女都在这里,我又能去哪里呢?”

“是朕失言了。”天子抚过他眉眼,柔声道,“早去早回。

岁月到底不曾亏欠他,初见时对他厌恶至极的男子,终究对他柔情万丈。可心不再起波澜,痛得狠了,苦得透了,便也看得淡了。

小苍山上峰峦叠翠,雪化净了,显出素雅的姿容。黄明昊一步步地登上那千级石阶,最后一步时,拾眼看到范丞丞正立在那里。他还是曾经的模样,寒凉如星的凤眸,削薄寡情的唇,紫衣逶迤,向着她道:“明昊, 你不该回来。”

“你欠我的,范丞丞,你用星轨天命乱了我一生的命运。我回来,只想向你问一句,天命当真不可违逆吗?”

“你到底连声师父都不肯叫我了。”他低低叹了一句,却只向他道,“你这样聪明, 又怎会不知道?

天命,只是天命。

黄明昊想笑,却又想落泪,到底也只是抿住唇说了句: 

“范丞丞,我恨死你了。”

范丞丞望着他,他难过的时候,还是像当年一样紧张地四下张望,想要倚靠什么,却又不敢,只能自己孤单地立在那里,心柔软成一颗琥珀,藏着万千的岁月。他捧住他的脸,将额头碰在他的眉心处,微笑道:“都忘 了吧。

黄明昊曾卜了一卦卦象上,凤星落在江左,

恰是当地望族黄氏。

那承载着凤命的小孩子, 被抱到他身边时只有五岁,又软又甜的一团,

却已会攥着他的衣角娇滴滴地唤师父。

不该爱他,不能爱他,却偏偏爱上他。生的命运,在星轨间回不到想要的起点。

他狠着心将他送到太子身边皇帝不会容许她嫁给别人, 这样一一个心智有损的太子,至少不会欺辱她。他哭了,想要和他说什么,可他硬着心肠将他赶走。灌她喝药时,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,他的指尖狠狠地刺在他的臂上,眼底的恨浓得化不开。

可他该怎么办?卦象说,这孩子会让他难产而亡。

谁又知道,灌完药后,千年不曾落过泪的他,看着昏睡过去的黄明昊,闭上眼竟也悄然落下一滴清泪。

命运的歧路那样多,他也只能尽力替他斩去最可怕的分枝,哪怕他会恨他。

他到底还是恨他。

范丞丞合目,将幻境收了回来,他最后的力气也只够替他的小徒弟忘了前尘,高高兴兴地活下去了。

那一年他离开小苍山,哭着求他送最后程,他不顾身上的封印,强行踏了出去,只步便万动不复。他本有万年的寿数,当年衔珠而来,被上苍责罚,囚于小苍山。心动时,便埋下了祸端。

黄明昊睁开眼时,凤辇正行到了小苍山山脚,大雪封了小苍山,千里渺无人烟。婢女上前问他是否要上山,他思忖片刻,忽然记不起自己到底要来做什么,似是什么执念已经烟消云散了,留下的只有片虚无。

他刚-动,膝头颗明珠坠地, 盈盈的,似滴泪。

“娘娘,这是您的珠子吗?”婢女问道。

他将珠子拾在手里,随手递给婢女,道:“赏你了。”

婢女欢天喜地,从了他的旨让车队掉转回京。他将手支在额上,望着远处的苍山,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。

是什么呢?真奇怪。可是已经不重要了。🍀

05

“他终究还是没能听到他唤一声昊昊。”

(渴望拥有评论)

评论(7)
热度(153)

© T.柚西 | Powered by LOFTER